「情況怎樣了？」
「這樣下去，很快就會不行了吧」
上司們在旁邊這麼的討論著，不過，就算沒聽到這些對話，青年也可以感受得到力氣正漸漸地從自己身體中流失
最開始時還有力氣在外面指揮著，到了中途就已經被上司們架著到了辦公室，現在竟甚至連半躺都覺得有點累
或許，自己應該再站出去跟那些人作一下保證吧？就說自己身體一向都很健康，所以不會突然死掉的
他就是恒生，就是這座銀行，所以，沒有誰會比他更清楚的了
不過如果繼續這樣下去的話……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的話，說不定真的會就這麼死掉呢
用右手覆蓋住雙眼，從手心傳來了不正常的熱度
要是死不去的話，說不定會是珍貴的經驗吧
揚了揚嘴角，連青年自己都覺得在這種時候還能想到『這是珍貴經驗』的自己有點不可思議
不過，就算在這種時候哭出來也沒有用吧
『……特別新聞，香港上海滙豐銀行及渣打銀行發出了連合聲明，表示會對香港所有華資銀行作無限量支持，據兩家銀行的發言人所指……』
「啊？」
室內的所有人幾乎同時的發出聲音，只不過恒生所發出的聲音與其說像是疑惑，還不如像是感歎
現在的情況其實有點像廖創興當時……所以，這兩個負著央行責任的人總是會出手的……
只是，看是甚麼時候吧
不過……其實一點都不希望他們會出手來拯救……至少，不希望那兩個人拯救自己
就像變成了弱者一般的處境，讓恒生一直以來追逐的目標變得遙不可及
『我一定會超越你的』
年輕時所對著那人所說的這一句話，恐怕，難以達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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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一個聲明，甚至連其他行動都不需要，就能讓變得一頭熱的民眾冷靜下來
這證明彼此之間的實力差距還是很遠呢
自嘲似地下了這般的註解，但恒生的臉上卻還是愁眉不展
雖然說民眾已經開始穩定下來，再加上政府也有好幾個幫助渡過這個危機的政策出台，情況其實真的可以說是正在好轉……只不過……
只不過，彷彿惡意推測般的言論卻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沒有根據的中傷就像是毒藥一般，就算一時三刻沒有太多人相信，但卻始終會在人類心中留下陰影……
像是經營狀況欠佳啊，公司出現虧損啊，甚至連上司們可能會卷款逃走這種流言都曾經白紙黑字地在報章上出現過
很想要對這種事情一笑置之就算了，但事實上，這一段時間當中已經有不少大的客戶取消了帳戶
想要變回像之前一樣健康，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了吧
看著那種或多或少會出現的報導，看著客戶不再信用自己，恒生無奈之下，卻還是只得以微笑應對
除此之外，其他的表情又有何用呢
曾經有聽說過這些流言很多都是由滙豐那邊傳出來的……不過，不想相信
自己才沒有讓對方覺得礙眼到要弄髒雙手的地步吧，就算自己現在被稱為對方最大的對手也一樣……像這樣的理由雖然有點可悲，但恒生卻還是這麼的相信著
他不能接受自己所一直追逐的背影竟然會做出這種沒有道德的行為
就算再討厭，再憎恨都好，他也應該是光明磊落的存在
事情就這麼任由它一直發展下去，慢慢調養，然後再重新站穩陣腳……原本是這麼打算的
但沒多久之後，恒生終於明白到為甚麼西方國家總是甚麼都要快了
因為，事情總是會在一瞬之間發生，讓你措手不及
就像這次銀行突然再次擠提一樣，恒生在這之前並沒有從任何地方取得消息，報章上那些流言蜚語也沒見得有增，只是，人們卻突然的在這一天再次騷動起來
站在店面，看著那條長得不見旳尾的人龍，恒生除了疑惑之外，不期然的還覺得有一點累
不停地向在場人的宣佈不用緊張，財政很健康，與之同時，還要和上司們簽下保證書才能暫延部份大客戶取款的要求
應付著以上的工作，充斥在恒生腦裡的只有一個念頭──『不可以倒下去，絕對，不可以倒下去』
所以，就算臉色慘白得讓上司們都擔心都來到了自己的身邊，恒生還是堅持留在現場，即使只有一點也好，希望能改變現在的情況
這個決定有點任性，也有點自私，不過多年之後回想，卻還是覺得這個決定非常正確
至少，這足以讓他看到他所追逐的人像神般，來到了自己的面前
至少，在多年之後也好，只要回想起這件事，那個男人就會稱讚自己的這份堅持
「搬進去」
低沉雄厚的聲音在自己工作的地方出現，而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個又一個沉甸甸的鐵箱子
來人指揮著下屬把大箱子置放到大堂的中央，對於人們所投來的訝異目光完全採取了忽視的態度
東方人所有的黑眼黑髮，卻配上西方人深刻的五官，一向沒甚麼表情的臉總給人一種認真，帶著威壓的感覺
「正如之前所說，香港上海滙豐銀行將會無條件無限量地支援恒生銀行」
看一切都按照自己所想的佈置妥當後，男人才以天生適合發施號令的宏量聲線向其他人宣布他來的目的，然後，再安排下屬去處理接下去的工作
待一切都開始運作之後，男人的眼神才捕捉到不知何時站到了一邊的恒生
視線一旦和對方對上就再也收不回來，直直地看著對方向自己走近，恒生下意識地想要逃，但雙腳卻像是釘了在地板之上動彈不得
「你給我活下去」
儘管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對方向自己走近的意圖，但以那低沉的聲音所說出的話，卻著實是遠超出恒生的思考
為甚麼……是讓自己活下去……
這救援行動很有可能是出於香君的命令才會進行，那麼，為甚麼又要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想不明白，但顯然的，對方也沒有給予解釋的意圖
只是就這麼留下一句大概算是有點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就離開了自己的身邊，重新開始主持大局的工作
看著那個背影，不知為何的就湧現出一種安心的感覺，以至於在放鬆的瞬間，連意識逐漸遠去這件事也未能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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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間，好像做了個夢，一個感覺非常溫暖的夢
踩在雲端，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了吧
從睡夢當中醒來，睜開眼，看到的只有純白的天花板和散發著慘淡白光的燈
不像是家，但沒有消毒水的味道，所以應該也不是醫院……那，是哪裡？
稍微轉了轉頭看向四周的環境，卻沒有任何一處和腦海中的東西形成重疊
想要站起，卻發現身上並沒有甚麼力氣，伸出手想要扶著甚麼的時候，更不慎把矮櫃上的一隻玻璃杯推到地上
隨著玻璃碎裂的聲音，恒生忍不住的低聲抱怨自己沒用
蹲下來去撿著這些碎片，但做著這種作業的手卻在沒多久後就被人抓住，同時，頭頂上也傳來了熟悉的低沉聲音
「小心，讓我來」
原本想要反駁說『自己闖的禍要自己收拾』，但抓住自己的力量卻異常堅定
而且，在反駁的話說出之前，自己就已經被對方抱起，放回了床上
這種情況太過於不可思議，看著理應討厭自己的那個男人主動地替自己收拾殘局，恒生只覺得有一萬個不明白
「怎麼了？」
感覺到一直落在自己臉上的視線，滙豐轉過頭，語氣淡然的問
「你……不，我為甚麼會在這裡？」
想要直接問對方『你不是討厭我的嗎？』，但卻又怕聽到預想中的答案真的會自對方口中說出，結果，還是只能臨時的改變了問題
「你在大堂昏倒了」
「是……這樣啊……」
聽到問題之後，邊轉回頭繼續處理杯子的碎片，邊以低沉的聲音不帶起伏地說著
撿起所有碎片，用報紙包妥，扔進垃圾桶之後，滙豐才再次把視線移回到恒生身上
向著依然坐在床上不知道作出甚麼反應才好的人伸出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
感受著從手掌傳來的溫度，恒生依然有點茫然地看著對方，然後發現，對方也正在凝視著自己
互相對看的情況讓恒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想要別過臉去，但原本在額頭位置的手卻移到了臉頰邊，阻止自己逃開
無奈之下閉上了眼睛，黑暗之中，卻感到有種暖暖的氣呼到自己的臉上，然後，似乎有一種溫暖而柔軟的東西覆蓋上了自己的唇
被吻了，可是，為甚麼……
可以感受得到親吻正在逐漸加深，但恒生卻似乎沒有抵抗的打算
非常混亂，意識就像是不再屬於自己似的漸漸遠離
耳邊好像傳來突兀的聲音，但混沌的意識卻無法分辨這個聲音到底是甚麼
唯一知道的是，溫暖源離開了自己的身邊，正似乎有點不爽地走出房間
然後，幾張熟悉的臉出現在這個房間當中
是自己的上司們，但是，為甚麼會在這裡
「你還能走路吧？」
來到床邊的那個人臉色似乎不怎麼好看，就像是有甚麼很不好的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了
啊不，他們的臉色怎麼可能會好看呢，自己都已經在大堂中昏倒了，就算不仔細去想都知道現在的情況有多壞了吧
自己是他們辛苦建立出來的成就，看著這項成就因為被巿民抛棄而變得衰弱，怎麼可能不覺得痛苦呢
「是的，我沒有問題」
就算是勉強也好，也要迫著自己站起來
壓抑著想要看向四周的衝動，不知為何，總覺得有點心虛
從另一個方向有擔心的視線傳來，只是不管怎樣都不敢去看
「謝謝你的照顧」
明知道這樣子的道謝其實很沒禮貌，但如果回過頭去，對上應該帶著擔心的視線的話，自己說不定就再也踏不出離開的腳步了
要是再繼續接受他的幫助的話，就真的這輩子都追趕不上那個背影了
不過，如果當時就預知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的話，一定就會轉過頭，看著對方的雙眼好好地道個謝了吧……
『是啊，這一定是當時沒禮貌的懲罰』
看著胡亂地散落在自己面前的議程，看著那三個方案，恒生就像是覺得這件事和自己沒任何關係似的想著
要說沒關係也可以吧，反正也不會由得自己做決定的
1. 接受美國大通銀行的援助
2. 由政府接管
3. 向滙豐尋求協助
會看到滙豐在解決方案中出現，著實是有點驚訝，但不管最終是那個都好，結局都是一樣吧……
恒生，應該都會就此消失吧……
是不是該在這種時候任性一下呢？至少，如果是他來動手的話……
然後，像是要嘲笑自己這種愚蠢的想法似的，輕輕地笑出聲來
如果有人注意到的話，也許會覺得有點奇怪吧
只可惜，現在所有人都專注於如何取得最大利益上面，根本沒有時間去注意坐在角落的那個存在
在那之後的記憶總是斷斷續續的，可能是因為越來越接近死亡的關係吧
最記得的，就只有上司們向自己說出結果的那一刻……
果然還是他呢……
不知為何的就鬆了一口氣，然後揚起連自己都感覺得到的微笑
眼前的上司們理所當然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不過，其實連恒生也想不通為甚麼自己會在這個時候想要笑……明明就甚麼都沒有改變
但，總覺得，莫名其妙地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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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著嗎？」
大概是在不知不覺間又睡著了吧，總覺得好像在夢中傳來了這樣的問話……
有點熟悉的聲音，但卻又不是熟悉得可以輕易認出的地步……
是在哪裡聽過呢……
雖然很累，但還是勉強自己張開雙眼，把視線固定在自己上方的那張面孔之上
對方似乎帶著疑惑，還有點擔心……
『竟然讓他擔心了』腦中瞬間浮現出的，就只有這一句話
「是的，請問是不是達成協議了？」
打起精神，像往常一樣拉出一絲笑容，以禮貌性的語句回答對方的問題
「對」
本來想要繼續詳細詢問條款，不過對方的表情卻讓這句問話怎都說不出口
「不管怎麼說，這個價也太不合理了吧！」
陌生的聲音在男人的背後響起，大概是衝著男人來的吧，因為他在聽到這個聲音之後，輕輕地皺了一下眉
「該走了」
沒理會來人，眼前的男人只是直直地向自己說著
點了點頭，站了起來之後，卻在反應過來前便發現自己被人攔腰抱了起來
驚訝地看向那張變得過於接近的臉，不過理所當然地不可能在那沒有表情的臉上看出些甚麼答案
判斷出就算掙扎也不見得會令事情變得更明朗一點，恒生決定還是先把體力保留起來，靜靜地等著事態發展
「聽著，這件事已經決定了」
走過那個來者的身邊時，好像有聽到小小的一句『暴君』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該怎麼辦？
其實也沒甚麼可以做的吧……？
「由今天開始，你就住到我那裡，行李遲點才去收拾」
「啊？啊……好的」
這個，會是一個新的開始嗎？
後日談：
雖然說住的地方改變了，不過生活也還是得照常地過下去的……
彷彿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爬起床，在陌生的屋子裡移動著
飯廳的桌子上放著早餐和報紙，在報紙上那斗大的標題瞬間吸引了恒生的注意
因為是在說著自己的事，所以想都沒想的就開始讀了起來……
報紙上所說的事大都是自己已經知道的東西……但……
１億？
自己現在這種狀態，估價最多也就七千多萬吧……不管怎麼說，都不會上到這種數值……
再次確認了自己所看到的數字，心中的疑惑又再加深一重了
不可能是估價錯誤，那麼到底……
雖然有聽說過上司們是打算開高價，但完全沒想到這個男人會接受下來……
用５１００萬去買５１％……明明就不用花這麼多……
『終於得到你了』
腦海裡突然再次響起這一句話，不過，和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是啊，完全沒有關係呢
在心中再次強調了這句話而放下手上的報紙，稍微深呼吸以壓下不知為何開始悸動的情緒
但與此同時，卻又似乎在期待著有甚麼將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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